嘩啦一聲,兩道長戈交疊,攔住人影去路。
“馮將軍,侯爺說過。”
“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虎背熊腰,一身黑甲,腰佩闊劍的粗獷漢子,手中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砂鍋,他聽著攔路士卒的口吻,登時就臉色一變:
“什么?”
那守衛被那張兇神惡煞的臉猛然突進一嚇,不由后退一步,卻仍堅持道:
“侯爺說,閑雜人等……”
“笨蛋!”
“老子堂堂拒北關大將,是閑雜人等嗎,顧先生重傷,我給送碗雞湯補補身子!”
“滾滾滾!”
“一切后果,老子一力承擔!”
說罷,這人憑借雄廓的身軀,直接硬挺著兵戈,嘩啦一下,擠進了大帳。
遠處暗地里的謝小樓出聲解釋道:
“這是馮左,前鋒大將,性子豪邁爽利不拘小節,一手闊劍重若斧鉞,十分厲害。”
“我預想過很多人。”
“卻唯獨沒想過是他。”
沈翊搖了搖頭:
“不急,再等等。”
此沈翊功聚雙耳,再以若有似無的氣機感應,營帳之中的情景,大略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面對馮左的突然闖入,馬小靈也是吃了一驚,她本著做戲做全套的原則,正浸了毛巾,準備給顧亦然擦一擦臉。
眼看著一個魁梧黑甲大漢擠進了營帳,還厲聲威脅守衛不準進來。
當即心生警惕,一手已然搭在劍柄。
“你意欲何為!”
“竟敢罔顧侯爺之命!”
她剛剛在謝眺之身后見過這個披甲大漢,顯然是拒北關的將軍,如今夤夜闖入,不正合了沈翊和謝小樓的猜想!
只是這兩人怎的還不動手!
她哪是這身經百戰的拒北關大將的對手!
只一瞬間,馬小靈就在腦海中腦補出了無可能,心中焦急得快哭了。
馮左見馬小靈如此警惕神情,立刻咧嘴一笑解釋道:
“小姑娘莫怕,俺是馮左。”
“我來看看顧先生醒了沒,我讓人熬了一鍋雞湯,給顧先生補補氣血。”
馮左不笑還好,這一笑,左臉的一道刀疤扭曲地好似蜈蚣游動,活靈活現。
看著更加詭異駭人。
馬小靈怔怔地還沒來得及應話,背后傳來一陣咳嗽聲,顧亦然幽幽“轉醒”。
“馮將軍,安好。”
“顧某多謝將軍記掛。”
他的聲音斷續,透著一股無力的蒼白,這演技,堪稱入木三分。
馮左眼眸一亮,將熱騰騰的砂鍋放在桌子上,語氣激動道:
“顧先生,你醒了!”
“真是太好了!”
旋即又憤憤道:
“那群殺千刀的刺客,竟敢行刺先生您,敢把手伸到拒北關,真是活膩了!”
“我明日定會上稟侯爺,徹查大營和內城,找出潛藏的蠅營狗茍,給先生消愁解恨!”
馬小靈愕然。
有點兒不對。
這怎么像個熱血上頭的青年,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主導拒北城刺殺的幕后黑手。
顧亦然輕咳兩聲:
“馮將軍,你深夜來此,應該不只是來探望我吧,還有什么要事嗎?”
言下之意便是沒事的話,就趕緊離去。
他要休息了。
馮左聽罷,倒是有些扭捏,他那蒲扇般長滿老繭的手掌搭在劍柄上摩挲。
馬小靈不由腳下弓步一錯。
攔在顧亦然面前。
馮左奇怪地看了一眼她的動作,又望向顧亦然道:
“顧先生,我自北地出生,從小便聽聞北地劍宗的傳奇,我練劍道也是受了劍宗影響。”
“如今得見顧先生當面,左某自當親自拜見,先前本想請您得閑指點指點在下劍術,現在看來,卻是不行了。”
說罷,他又憤憤罵了一句刺客。
營帳外,沈翊聽得也是一臉怪異,沒想到在這北山大營,竟然還碰上一個顧亦然的粉絲。
謝小樓亦是無奈苦笑。
“馮將軍是這樣的,所以父親不敢讓他獨自帶兵,非得帶上一名參謀或軍師不可。”
營帳中,顧亦然也啞然,他當即開口:
“馮將軍放心,待得我傷勢好轉,定會盡我所學,為你指點一二。”
馮左大喜,躬身便拜,
遂心滿意足地離開。
馬小靈長吁一口氣,喃喃道:
“原來是虛驚一場。”
顧亦然道: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距離天明,還有兩個時辰。”
待得馮左離去,月隱中天之上。
一道挺拔修長的黑自遠處行來,人尚在遠處,謝小樓已然認出來人,語氣中帶著一絲驚疑:
“是他?”
“怎么會?”
沈翊循聲望去,來人一襲黑衣金裝,挺拔如槍,正是曾隨著謝小樓一道往藏刀城的楊意。
“楊意將軍是我的槍術啟蒙老師,他表面上雖然冷酷不近人情,但內里卻是熱心腸。”
“應該不會背叛拒北關才是。”
沈翊點點頭:
“那就再看看。”
楊意走近營帳,兩名守衛懼怕這位冷面將軍,更勝于莽夫一般的馮左。
守衛剛剛弱弱出聲:
“楊將軍,侯爺說……”
楊意冷淡道:
“我進去送點吃的。”
“送完就走。”
說罷,也不理兩個守衛的反應,一個閃身就掠入營帳。
馬小靈正靠在床邊,頭顱一起一伏地打著瞌睡,聽到勁風吹拂帳簾,瞬間睜眼:
“楊將軍?”
楊意揚起手中食盒:
“我怕顧先生晚上醒來饑餓,讓廚房做了些熱食,姑娘你也吃一些,別熬壞了身子。”
馬小靈怔怔地下意識道:
“謝,謝謝。”
楊意頷首點頭,頓了兩秒,許是感到沒話說了,便開口:
“那我就不打攪了,這就離開。”
說罷,也不待馬小靈回應,轉身就離開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顧亦然都還沒來得及出聲講話,楊意已經掀簾而出,飄然遠去。
沈翊也一手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你們拒北關的將軍,一個個還挺熱心腸哈。”
謝小樓聽著沈翊的揶揄,俏臉微紅,這兩人一個個無視定北侯之命,雖然個各有好心。
但終究是落得個不遵軍令的瑕疵。
“讓沈公子看笑話了。”
“嘿,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兩人閑侃之間,卻是不知道遠處同樣有一個人影靜靜看著這一切。
他攛掇馮左和楊意先后去探望,亦是存了投石問路的心思,想看看是否有詐。
如今看馮左和楊意先后無恙走出,也沒聽到什么特別的動靜,雖然依舊不能排除有人埋伏的可能。
但他已經竭盡所能去降低和排除風險,接下來就是必要的冒險了。
他若是不趁著今晚的絕佳機會將顧亦然殺了,他在拒北關也會遲早暴露,而于東廠那邊,寸功未立的他,更是沒什么價值。
念及于此。
此人邁步而出,
毅然決然地走向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