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就是這樣,全身上下,就一張嘴最厲害。
明知盧芳此次告發是朱綾暗中授意,他們也要硬著頭皮上。
沒辦法,衍圣公太重要了。
既是儒家的門面擔當,更是文人士大夫的精神支柱。
如果衍圣公倒了,他們多年所學的一切,都將變成一場笑話,以后的朝廷,也將再無儒家學子的立錐之地。
這樣的后果,沒人能夠承受得了。
文臣武將一向不對付。
眼瞅著文官一邊倒地維護衍圣公,以藍玉為首的武將們立刻唱反調,站在朱綾這邊。
“放屁!”
“看看元朝是衍圣公一脈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爛事兒,無國無家,認賊作父,真是無恥至極!”
“就這還有臉以圣人后裔自居,快拉倒吧,別給孔夫子丟人了。”
“鐵骨錚錚勸人忠,世修降表衍圣公,真是好了不起啊!”
“……”
文官們被武將噴得體無完膚,氣得漲紅了臉:“你、你們,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藍玉冷笑:“斯文?最不斯文的就是你們這些酸腐儒臣,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我呸!”
朱棣武德充沛,也看衍圣公不爽,上趕著踩一腳:“孔老夫子地下有知,看到自家子孫都是這個德行,怕是要掀開棺材板氣活過來。”
文官們不甘示弱,開始引經據典,運用儒家學說,指責武將們只有匹夫之勇,卻無治國之才,此番與皇太孫沆瀣一氣,分明是想斷送大明的未來。
昏君奸臣,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
文官們哭天搶地,臉上的表情比死了親爹親娘還要悲傷。
一時間,殿內比菜市場還熱鬧。
文臣武將吵得不可開交,面紅耳赤。
除了朱綾,誰也沒發現,寶座后面,朱元璋正豎起耳朵偷聽。
朱元璋雖放權給了朱綾,但還是擔心她太年輕,沖動冒進,鬧出什么難以收拾的大亂子。
此刻看到她把矛頭對準衍圣公,除了震驚,更多的是拍手稱快。
歷朝歷代,絕大部分皇帝都在積極拉攏代表圣人孔子的衍圣公一脈,給予崇高的政治待遇和榮華富貴。
草根出身的朱元璋卻是個異類。
他十分不齒孔克堅、孔希學等人投靠異族,諂媚逢迎,極盡丑態,還搞出南北二宗并立,瘋狂內斗,毫無節操。
奈何,皇帝治理天下離不開文人,文人又以儒學為正統。
是以,大明王朝建立之后,哪怕朱元璋再不情愿,也得從孔子的直系后裔中選一人來當衍圣公。
朱元璋本意是想選一個人出來,隨便封個官打發走就行。
誰知,江南士紳聽說這事兒,竟開始作妖,各種不配合明朝統治,氣得朱元璋直罵娘。
最后沒辦法,朱元璋只能捏著鼻子,封孔訥為第57代衍圣公,官居一品,在沒有丞相的情況下,班列群臣之首。
想起當年被江南士紳和朝中文官逼迫下旨冊封,朱元璋氣不打一處來。
他心中暗暗道:“咱很早之前就想廢了衍圣公,又怕把讀書人得罪狠了,遲遲不敢下手,今兒就讓你們嘗嘗咱孫女的鐵腕鐵拳鐵石心腸。”
朱綾一掌重重拍在金龍扶手上,喝道:“安靜,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話?”
眾人見朱綾發火,嚇得立刻噤聲。
朱綾轉眸看著盧芳:“你說孔訥魚肉鄉里,草菅人命,可有證據?”
“有!”
盧芳點頭。
衍圣公身份特殊,稍有不慎,就會引火燒身,被天下讀書人錘死。
若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她怎么敢公然告發孔訥。
眾人聞言,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盧芳不緊不慢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張狀紙、一封封血書。
朱綾明知故問:“這是什么?”
盧芳道:“回殿下,這是被衍圣公孔訥和他孔家兒孫欺凌迫害曲阜老百姓寫的狀紙和血書,因衍圣公身份的特殊性,各地的官員都不敢得罪,導致百姓們多年深受其害,卻求告無門,只得寫了狀紙和血書進京告御狀,可他們還是小看了衍圣公在天下讀書人的地位了,哪怕到了進京,也沒人敢接手他們的案子,于是兜兜轉轉之下,這些血書和狀紙就到微臣手里了。”
“原來是這樣啊!”
朱綾神色淡然地點了點頭,道:“拿上來。”
盧芳將狀紙遞給孫德,孫德捧著呈到朱綾面前。
朱綾早就看過這些狀紙和血書,隨意翻了兩下,頓時勃然大怒:“好一個衍圣公,好一個孔訥,可真刑啊!”
她絕美的面龐上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刑部尚書周禎何在?”
周禎顫顫巍巍出列,面色慘白到了極點,哆嗦著道:“臣、臣在。”
朱綾屈指一彈,其中一封血書在內力的激蕩下化為紅芒,狠狠擊在周禎的胸口上。
周禎如遭重錘,一口鮮血猛噴而出。
朱綾厲聲怒斥:“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爾乃刑部尚書,掌管天下刑案,為何那么多百姓進京告狀卻石沉大海沒有一封送到御前?君舟民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明知那么多百姓蒙冤受屈,非但沒有上報,反而一再袒護,阻擾百姓告御狀,如此玩忽瀆職,視朝廷綱紀如無物,讓老百姓求告無門,你該當何罪?”
周禎噴了大半身的血,卻不敢去擦,噗通跪倒在地,顫聲道:“殿下息怒,衍圣公身份特殊,牽一發而動全身,臣不敢啊!”
朱綾冷笑連連:“衍圣公是一品,你這個刑部尚書不也是一品官,同樣位極人臣,又有什么不敢的?”
她越說怒火越盛,指著周禎道:“你不敢得罪孔訥,完全可以將此事上報皇帝,由皇帝來裁決,皇帝不處理,那是皇帝的過失,你明知孔訥作惡,卻不稟告,反倒千方百計阻止受害者告御狀,那你就罪該萬死!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像你這樣的人,有什么資格披這身官服?”
她環顧左右:“來人,剝去他的官服,打入大牢,移交大理寺審查,等到查清罪行,從嚴從重處置,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