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魚拉著陸水鏡的手，一并坐在了一口棺材上，指著軍事要塞里數(shù)不盡的棺材，說道：“先生，這些年我請老爺，送老爺，掙了不少錢?！?/p>

“我買了豪車，我擁有豪宅，我成為了養(yǎng)尸圈里，至少南天養(yǎng)尸圈里大名鼎鼎的常爺。”

“他們都尊敬我，或者怕我，總之我看起來像是個光芒萬丈的人?！?/p>

“可我并不快樂?！?/p>

說到這里，陸水鏡輕聲問道：“這里邊發(fā)生過什么事嗎？”

常小魚點了點頭。

黑暗中，一道溫潤但又帶著一絲痛楚的聲音響起，“在軍事要塞上邊，有我開的神像店，神像店對面，有一家奶茶店?！?/p>

“之前，我曾經(jīng)看到，一個老奶奶牽著一個小孩子的手，路過那家奶茶店，她們穿的很樸素?！?/p>

“她的小孫子口渴了，想喝水，老奶奶就下意識問了一下奶茶店里的水多少錢，一邊問一邊從兜里掏出手絹，里邊大概包了十幾塊錢吧，分分角角的也有。”

“在聽到奶茶的價格之后，老奶奶最終還是不舍的走了?！?/p>

“她那小孫子也聽話，奶奶說太貴了，他不吵不鬧跟著奶奶走了，還沒走出這條街道，就看見有個時髦的女郎，朝垃圾箱里扔了半瓶飲料。”

“老奶奶從箱子里撿出了水瓶，擰開蓋子的時候，還用粗糙的手，擦了擦瓶口，她笑著把飲料遞給了小孫子?！?/p>

說到這，常小魚在黑暗中側(cè)頭道：“你知道那個小孫子說什么嗎？”

陸水鏡遲疑片刻，小聲回道：“是嫌棄撿來的水嗎？”

常小魚搖了搖頭，“他說，真甜?！?/p>

“他笑的好開心，他的奶奶也跟著笑了?！?/p>

“陸先生，你不知道，如果事情就到這一刻結(jié)束，也就罷了?！?/p>

“恰巧那些門店租戶的孩子們，也看到了這一幕，然后就開始指著那個臟兮兮的小孩，說他撿垃圾吃，那群孩童不光說，還追上去嘲笑他?！?/p>

“小孫子起初還是笑盈盈的，可我看得真切，他的笑很僵硬，很機械，那是一種強顏歡笑，那是一種無法掩飾的尷尬，連帶著他奶奶也是低著頭走路?！?/p>

“后來有大人趕走了那群小孩，那個老奶奶安慰孫子，說：沒事，喝吧?！?/p>

“小孫子抬頭看向奶奶，他臉上掛著笑，可眼睛卻是紅紅的，抿緊的嘴唇在顫抖，那瓶飲料在他手里捏著，一直走到街角，消失在了我的視野中?！?/p>

“那么小的年紀，就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緒了，我知道他想哭，可他還是笑著看向了奶奶，他不想奶奶心里難受吧。”

常小魚點了一支煙，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一閃一閃，“陸先生，坦白說，我其實并不恨誰，我不恨那個老奶奶的貧窮，也不恨那群嘲笑別人的孩童，更不恨無能為力的小孫子。”

“可我就是覺得難受，說不上來的難受?！?/p>

“其實，在我小時候，也有過類似的場景，那時候姐姐和父母尚在，雖說我家在村里算不上貧窮，可在市里，卻是實打?qū)嵉母F人?！?/p>

“有一天父母去市區(qū)，帶上了我和姐姐，我吵著要吃雪糕，父母只買了一塊，給我了?！?/p>

“姐姐一直偷看，父母也只是象征性的說，一會也給姐姐吃一點，但只要我不給，她就吃不成，從小到大，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可她，從來不與我爭?！?/p>

“許多年后，我一想起來她，就覺得好難受?！?/p>

“陸先生，我的思維比較跳躍，可能我說的話也比較混亂，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我心中所想?！?/p>

“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還是很多的，我一看到他們受到欺負，受到欺壓，我就發(fā)自內(nèi)心的不舒服，甚至會感同身受的痛苦?！?/p>

“所以，起初的我，只是想報仇，鏟除害死我父母的兇手，可后來我又在想，除了我之外，天底下還有那么多人，他們沒有像我這般強大的拳頭，他們?nèi)羰怯龅讲还?，又該怎么辦？”

“所以，我想做事，我想做一件很大的事，我要為盡可能多的人，創(chuàng)造公平?！?/p>

“我開創(chuàng)魔門，我在起始議會上挑頭，我要找齊九大尸王?！?/p>

“我要站在一個很高很高的位置上，散發(fā)出很熱很熱的光，照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我想所有人都公平，我想所有人都開心的過完一生?！?/p>

陸水鏡拱手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司馬遷曾在史記中寫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p>

“跳不出人性圍欄的，是人?！?/p>

“跳出人性圍欄的，是神?！?/p>

“當一個人，擁有了神性的時候，天會為他編織羽翼，地會為他長出尖爪，自然萬物都會為他讓路?！?/p>

“這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p>

“這也是許多年前，我曾為你起卦，最后得出火天大有卦的結(jié)論?！?/p>

“常爺，我陸水鏡從此鞍前馬后，永生追隨在您左右！”

陸水鏡這種人，威逼利誘是沒用的，人家不在乎，大不了你殺了我，反正我要是看不上你，你怎么求我都沒用，我不可能幫你。

常小魚深深地抽了一口煙，自嘲道：“讓先生見笑了，其實我是一個外表剛強的人，從沒與人講過父母姐姐的往事?！?/p>

“我像一個漫步在大雨中的孤獨行者，心中千頭萬緒，到了嘴上，往往只是一筆帶過。”

正說著話，常小魚手機響了。

掏出來一看，金鈴打的。

“怎么了？”

“常爺，上次你讓查的那個祿朝印，我這邊大概整理了一下資料，一會直接給您發(fā)過去吧？”

“發(fā)來吧?！?/p>

很快，常小魚收到了金鈴的消息，隨即將手機遞給了陸水鏡，“先生幫我看看，這消息是否準確?！?/p>

陸水鏡狐疑的拿起手機，只是看了片刻，點頭道：“準確?！?/p>

隨后又補了一句，“但沒用。”

“這些消息都很淺，沒什么實際價值，祿朝印這個人我了解的比較多。”

“我在三尸會靈鼠堂做堂主的時候，因為我曾經(jīng)露過兩手，所以雷復明很看重我，祿朝印也私下經(jīng)常找我。”

“這個人，當年是親手殺死你父母的兇手之一，不過他在整個計劃當中，也頂多算是小嘍啰。”

“最厲害的，是那個斗笠，此人之神秘，我無法推算?！?/p>

常小魚詫異道：“還有先生無法推算的人？”

陸水鏡拱手道：“常爺有所不知。”

“我自幼學習風水五行，梅花易數(shù)，先天八卦與后天八卦，加上我體內(nèi)的‘老爺’，乃是周公之后，與那西川劍仙遭遇相似，故而相輔相成。”

“常爺知道，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之后，曾經(jīng)焚書坑儒，可后世之人不清楚的是，私下里，他也籠絡了不少方士，其中有很多就是養(yǎng)尸人?！?/p>

“天下誰人不想得到祖龍尸體？若是有祖龍護身，那誰敢想會是什么樣的場景？秦始皇害怕自己死后會被人挖走尸體，所以就下令，秘密處死養(yǎng)尸人?！?/p>

“所以秦朝之后，天下大能幾乎被屠戮殆盡，無數(shù)的上古高手就這么隕落了，他們中有不少人，活過了戰(zhàn)國時代，甚至還有一些更厲害的，生于周王朝?！?/p>

“我體內(nèi)的這具‘老爺’，便是生于戰(zhàn)國時代，乃是周公后人，在我的推算之中，凡是在這個時代之后出現(xiàn)的人，基本十拿九穩(wěn)?！?/p>

“可若連我都無法推算，那原因只有一個，斗笠體內(nèi)的‘老爺’，應該要更早于這個時代，他體內(nèi)養(yǎng)著的，乃是當年秦始皇沒殺干凈的上古大能?！?/p>

常小魚皺眉道：“以前是不是有個小國家，叫魔國，也是因為秦始皇要滅掉所有養(yǎng)尸高手，所以才慘遭戰(zhàn)亂？”

陸水鏡輕輕點頭，“倒是有過這方面的記載，據(jù)說魔國后人全族遷徙，一路上死了很多，最后只有一小批人，躲進了昆侖山深處，當年常勝就是要找這批人，所以才決定闖昆侖?！?/p>

照這么說的話，李長痕可不一定是所有養(yǎng)尸人的祖師爺。

他只是養(yǎng)尸界八大祖師分支下，那開枝散葉的無數(shù)門徒的祖師爺，但眼前的陸水鏡，他可不是師承八大祖師，他體內(nèi)的老爺，比李長痕出現(xiàn)的時間還早。

常小魚恍然大悟，當初李長痕讓他低調(diào)一些，因為這世上還藏著一批上古大能，敢情眼前的陸水鏡，還有五人組里的斗笠，都是此類人。

“先生，我大概懂了，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后，幾乎摧毀了整個養(yǎng)尸界，對吧？”

陸水鏡凝聲道：“對，從那之后出現(xiàn)的養(yǎng)尸人，水平其實很一般，一直傳承到今天也不見得有多厲害?！?/p>

“據(jù)說就是秦始皇殺死無數(shù)養(yǎng)尸人，摧毀無數(shù)地脈龍氣，只保留了陵墓附近的龍形，故而地氣渙散，天下流殤，才形成了九處穴眼，意外凝成九大尸王。”

“只有找齊這九大尸王，才能重新開啟養(yǎng)尸界的封印。”

常小魚道：“那在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之前，養(yǎng)尸人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