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宸回來之后,看了看天上太陽。
走到灶臺這邊。
“嫂子,怎么樣?飯差不多了嗎?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中午了。”
李小荷聽見蘇文宸詢問之后,先是挨個掀了鍋看看。
“已經差不多了,隨時可以開飯了。”
蘇文宸聽到這話,微微點頭。
轉過頭,朝著遠處的馮國良喊道。
“老馮,差不多了,你讓他們,收拾收拾準備一起先過來吃飯吧!”
聽到蘇文宸喊話。
不少社員們立馬行動,陸陸續續的放下手里的東西。
徑直走向河邊,準備洗洗臉洗洗手,然后開始準備吃飯。
而且灶臺這邊聽到蘇文宸的話之后。
也立刻把一個個冒著騰騰的鍋蓋掀開。
嘩!
飯菜香味,瞬間充斥在整個場里地面。
一時間那些去河邊洗臉洗手的人,腳步瞬間輕快了不少。
還有很多人直接不洗,隨手拍了拍灰,往自己身上蹭了蹭,就準備拿著自己吃飯的家伙走過來排隊了。
趁著還沒人過來,李小荷先是直接給蘇文宸打了滿滿的一大碗菜,又拿了兩個窩頭。
“場長,你先吃著,不夠再過來。”
蘇文宸倒也沒拒絕,因為他確實也餓了。
因為這個時候開這種大車,那真是一個體力活。
蘇文宸覺得要是開一個月下來,他都得練出一個麒麟臂出來。
接過碗之后。
蘇文宸看了一眼,燉的軟爛的土豆和豆角,別的不說,有一點他能肯定。
這豆角肯定是熟了的。
嘗了一口!
蘇文宸發現多好吃倒也談不上,畢竟這種只加了點油和鹽的燉菜,你讓誰來做基本也都一個樣子。
不過對于干活的社員們來說,卻也已經算是不錯的飯菜了。
畢竟自己家吃的更差,甚至好些社員們家里故意讓那些做飯差的人做飯。
因為這樣能省些糧食,做飯好吃的人,一般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有可能被允許露一手。
就在蘇文宸和一大群社員們,隨便找了幾個磚頭就坐在那里吃飯的時候。
遠處。
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襯衣的人,騎著自行車緩緩走了過來。
由于經過一早上的干活,這邊地上都胡亂的擺著許多各種各樣的建筑材料。
結果對方剛一過來嗎,自行車被一根木頭絆了一下。
“砰!”
整個自行車摔到地上。
對方爬起來,先是四周打量了一圈,發現好像蘇文宸不在這里。
然后直接憤怒的朝著遠處的社員們喊道。
“誰是負責人?會不會干活?”
“東西就這么亂放?絆倒人怎么辦?”
“還不快過來收拾一下,一群泥腿子干活都不會干。”
“讓你們過來吃白飯啊!”
而坐地在上的社員們,聽到這話,立刻全部都看向蘇文宸。
畢竟來人一看就是個干部打扮!
如果是穿著跟他們一樣都是鄉下人,對方敢這么說,肯定有人二話不說就對罵了起來。
但是這種一看就是城里的領導干部的。
對社員們來說,還是有些威懾力的,不觸及到他們的底線,他們是不會愿意得罪人的。
畢竟很多人,連城里的售貨員都能罵他們兩句。
蘇文宸眉頭緊皺的看著來人,對方是縣府辦的副主任韓陽,也就是縣里推薦過來盯著財務的副場長。
只是,對方這抹著油頭,帶著眼鏡,車把手上還掛著個公文包。
這就讓蘇文宸完全沒有看懂了。
你這是真來檢查工作啊?
老子這么大一個場長都在干活呢,你居然還跑這里來指手畫腳。
而且他知道,也只是何縣嘴上跟他說過的。
他可沒有收到縣里的文件,所以他直接就當不知道。
隨后,冷著臉直接站了起來。
“韓副主任,好大的官威啊!你這是特意跑我這里耍威風了?”
韓陽完全沒想到居然敢有人當眾頂撞他。
而且還是這種嘲諷的語氣。
他剛想怒斥對方,一下瞬間,覺得對方身影好像有點熟悉。
聲音也似乎從哪里聽到過。
不過瞬間,他冷汗就下來。
因為沒一會兒他記憶里的一個身影,和遠處的端著飯碗的身影重迭起來。
只是記憶中的身影,那個年輕人是穿著嶄新的干部襯衣,意氣風發的走進縣會議室。
而現在這個,則是穿著帶補丁的灰撲撲衣服,端著大陶碗,這就活脫脫一個普通的年輕社員啊!
而且他剛剛起來的時候,可還特意瞅了一圈。
沒發現蘇文宸的身影,才想著借機豎立一下自己的威信呢。
誰能想到堂堂一個場長,居然跟社員們坐在一起,而且穿的衣服也都一樣的,誰家領導這么穿啊。
這時期,其實衣服還是有點分類的,大眾的顏色主要是藍色,綠色和黑色。
藍色一般主要是工人穿著比較多,很多廠里的工作服都是深藍色的。
軍綠色以前只有軍隊穿,現在則是逐漸流行到整個社會了。
黑灰色和純黑色則是農村地區最常見的穿著,因為這兩種是最耐臟也比帶顏色衣服便宜一些。
白色的襯衣這類衣服,是挺少見的,一般夏天只有領導或者是做行政文書工作的人才會穿。
說白了,這玩意好看是好看,但是干活真不行。
而且經常穿白色衣服的人,其實也是一種隱性的炫耀,這代表你告訴周圍人,自己有一份體面又輕松的工作。
因為沒人穿這個玩意下地干活或者是進工廠干活!
所以一般穿這個的,人群中都是很醒目的,一眼就能認的出來。
可是他沒想到蘇文宸不按照常理出牌。
這跟一大群社員們穿的一樣,這讓他怎么找的出來?畢竟兩人也就只見過幾面。
距離熟悉可老遠了呢!
不過在看到蘇文宸出面之后,韓陽也顧不上豎立威信什么了。
因為他已經得到風聲,自己的靠山岌岌可危。
溫副縣長那邊也未必能靠的過去,所以對蘇文宸他是真的不敢得罪。
在聽到蘇文宸略帶嘲諷的話語之后。
車也不扶了,直接一路小跑,朝著蘇文宸跑了過去。
邊跑邊解釋。
“場長,你聽我解釋,我不是來耍威風,我是縣里推薦過來任副場長的韓陽。”
“我過來。”
話還沒說完,腳下一個不留神,又被一根圓木絆了一跤。
“砰!”
這一次更狠。
畢竟前面那個其實就是自行車被攔了一下,壓根沒摔著。
這次可能有點太著急,壓根沒看路,直接來了個五體投地。
蘇文宸看這樣子,臉頰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也不用上來行這么大禮啊!臉著地,這得多疼啊!
這算不算他給對方來了兩個下馬威啊!
應該不算吧!
畢竟這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們卸下來的那些圓木,雖然擺放的有點亂。
可是真沒到那種把路堵死的地步。
所以這只能怪他自己不小心。
不過他還是說道。
“韓副主任?你沒事吧!”
那邊韓陽聽到聲音后也爬起來,先是看了看眼鏡,發現沒碎后,才對著蘇文宸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場長,我沒事,就是沒看路摔了一跤,不礙事。”
說著又拍了拍白襯衣,不過現在前面白的部分已經沾染了大片的灰塵。
拍了拍灰塵,他又朝著蘇文宸走了過去,不過這次他小心了。
是真不敢跑了。
一步一趨的來到蘇文宸的面前,解釋起來。
“場長,前面那個話是亂說的,我不知道你在這。”
蘇文宸伸手阻止了一下。
“韓副主任,什么叫你不知道我在這?還有什么叫泥腿子?吃白飯的,你給解釋解釋。”
“而且這話你也不該跟我說,該跟在場的所有社員們說。”
“人家周圍的社員們,辛辛苦苦的來支援咱們養雞場的建設?你就是這么說人家的?”
“如果你是這樣的想法,那我對你能否勝任副場長一職表示懷疑。”
“正好文件也沒有下來,我覺得應該跟縣委好好在商量一下。”
聽了蘇文宸的話。
韓陽頓時著急了。
“場長,我道歉,我檢討。”
然后轉身又對周圍的社員們說道。
“是我口不擇言,沒有照顧到大家的感受,我在這里深刻檢討自己的錯誤,以后絕對不會在發生這種事情。”
蘇文宸看到這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韓陽居然會這樣做。
當眾給群眾做檢討,一般人可接受不了。
對方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蘇文宸自然也不可能抓著不放。
而且這件事其實壓根不算是什么大事。
就像韓陽想要借著自行車摔倒這件事,發飆豎立一下威信一樣。
蘇文宸其實也是,順手利用韓陽這件事,順便加強了一下自己的威信。
因為隨著人多了之后,現場的社員們也沒有那么好管。
特別是一些他們大隊的好幾個社員,有時候經常不拿自己當外人。
所以帶隊伍,有時候光有慈是沒用的,還得有威。
韓陽在被蘇文宸不知不覺間當了一只雞,經過這件事之后,其他社員們看蘇文宸明顯敬畏了不少。
縣里穿白襯衣的干部,都被訓的跟個孫子似的,而他們又被縣里的干部訓的跟孫子似的。
這一合計,所有人頓時明白蘇文宸這是真的出息了。
畢竟以前說再多,可是對這些沒有見識過多少人的社員們來說,在沒有具體參照物的情況下,很多社員們是不懂什么級別之類。
可是現在,有了距離他們最近的縣里干部作為參照物。
不少人才真的認識到,蘇文宸他們是真的惹不起了。
蘇文宸此時也挺滿意,他跟社員們現在其實是有差距的,他不可能通過社員們豎立威信,因為雙方已經隔了很多層。
就像獅子不可能通過去咬死一只兔子,去宣示自己的力量強大一樣。
最起碼也得鬣狗那一個級別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