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么事了？”

王駭還沒反應過來，背后突然傳來一陣機械運轉聲，眼前的視界畫面隨即變換，浮現出大量的雪花和撕裂狀畫面。

緊接著，一切陷入了漆黑，他如同盲人一般，無從適應，但他又分明感受得到眼桿神經與球狀體物質的接觸鏈接。

嗤！

艙蓋掀開，王駭立刻被彈了出來，就地一滾，茫然抬起頭。

【騰光牌1015型義眼——已重新連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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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眼開機完成，感謝您繼續使用騰光牌義眼，繼續觀看廣告將獲得9.99折購物優惠券……】

王駭再也忍不了，即便什么都不懂，他的本能也促使他點向了右上角的叉號。

眼前世界終于恢復聚焦，王駭坐起身來，看著將自己發射出來的床位，正緩緩收縮回去，泛著斑駁綠色銹跡的艙蓋關閉隨之合上。

滋滋——

他的瞳孔分裂成六瓣，隨后自動聚焦，落在了艙蓋上的一張信息單上。

【信息提取分析完成】

義眼提取信息，將其放大呈現出來一系列內容。

【極簡生活單人公寓2129號】

【住戶信息：王駭（二等公民）】

【剩余租期：29小時】

【聯系方式：AC#10752】

【所屬存儲柜：2129】

在信息單的左上方，貼了一張‘王駭’本人的照片：灰白頭發，不健康的面頰，兩道鍍鉻裂紋順著太陽穴一路向下，蔓延到下頜處。

‘這算什么？’

他這樣是穿越了嗎？雖然外貌變化了一些，但剛好名字一樣。

王駭正看著上面的信息發愣，旁邊突然有人踹了踹他：“喂挪個道，別占地方，起來了就趕緊去儲物柜換衣服走人，馬上就是起床潮了，別堵塞交通。”

“哦好。”

王駭站起身來，隨后一愣，他眼睜睜看著一個頂著四旋翼無人機腦袋的男人從自己身前大搖大擺走了過去，對方抬起胳膊，重重砸在一個艙蓋上，朝里面喊道：

“喂！徐佳穎女士，你的房租到期了，要么交錢要么滾蛋。”

艙蓋里隨之傳來一個女人的哀求：“抱歉，施密特房東，能不能再通融一下，我馬上就去工作，能不能讓我兒子在里面再待會兒……”

“滾，我不是做慈善的。”

房東施密特沒好氣地在艙蓋上點了幾下按鈕，個人床位隨即彈出來，一個年輕的女子抱著襁褓，立刻被房東從床位上拽了下來，他毫不客氣地將倆人的被褥行李全部丟在地上。

“沒錢也想睡個人公寓，找個下水道自己呆著去吧。”

女人抱著她孩子的頭，忍不住哭了出來：“求求您，我如果帶著孩子，沒有單位會要我的，您寬宏大量，讓我兒子擱里面再呆一呆吧，他很聽話，從來不會哭，我給他喂安眠藥，也不會亂拉亂撒……”

“我可不是保姆機器人，養不了為什么要生？不如賣給蜥蜴人去吧，還能換頓午餐錢。”

“不，他是我活著的唯一動力了，我把我的義體抵押給您。”

“誰稀罕你這三手玩意——”

似乎是注意到王駭旁聽，施密特房東轉過頭，發出不滿的聲音：“王駭先生，我可得提醒一下，你的時長也不多了，如果你不想落得跟這母子倆一個下場，我勸你最好趕緊去工作賺錢。”

“呃……”王駭剛剛開口，地上的女人立刻抬起頭，飛快爬到他跟前：“王先生嗎？您的房租時長還有吧！求您了，讓我孩子在您的公寓里呆上一天，不，最多12個小時，我很快就能搞到錢回來！您要什么我都給。”

“王駭先生，看在您一直都沒有拖欠過房租的份上，我提醒一下。”施密特房東緩緩說道：“獨居公寓按照實際使用時長計費，精準到秒。如果在你做個好人之前，可得想好了，她消耗的是你本人的房租時間。”

“我給您錢！他住在里面的時間，我原價照付！”女人抱著嬰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不能讓我的孩子暴露在外界空氣里，他會沒命的。”

眼看著嬰兒馬上就要哭鬧起來，王駭趕緊擺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先起開，安慰下你的孩子？這大早上的……我現在一頭霧水的，什么都搞不明白。”

名叫徐佳穎的女人激動萬分，她捂著胸口，向王駭不住道謝：“啊，謝謝您，王先生，您真是天大的好人，黑河之母庇佑您，您的靈魂在電路板上永久綻放。”

“這都什么跟什么，別說那么多，你孩子要哭了。”

王駭受不了這么熱情的感謝，擺擺手推脫掉，他站起身，抬手拉開自己的床位，讓徐佳穎把孩子送了進去。

等到他做完這一切，房東施密特才冷冷說了一句：

“濫好人。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在這座城市里，沒有人值得信賴，哪怕是你自己。”

“別這么說了，你往好處想，我這還得加倍賺錢租房子呢。”王駭調侃了一句。

施密特一擺手：“那我建議你趕緊去存儲柜換衣服，我記得，你的工作要求得穿制服吧。”

王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只有一條褲衩和灰色短袖，難怪他一直覺得涼風颼颼。他趕緊動身順著走廊的方向走過去。

“走反了。”施密特提醒道。

“睡迷糊了。”王駭淡定調頭，找到2129號儲物柜，正當他對著密碼鎖發呆時，視網膜上旋即亮起字符：

【已調取存儲密碼：BT7274】

啪嗒。

儲物柜大門打開，王駭取出厚重的橘黃色清潔工制服穿好。

“沒想到上輩子干策劃，這輩子就要干清潔工……”

貌似是由于自己工作太過辛苦，熬夜猝死穿越到了這個世界。

誒，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工作室里那幫混小子能不能保證把修正好的補丁裝好。自己死都死了，不能再罵狗策劃了吧。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王駭突然發現在儲物柜角落里，靜靜躺著一枚不起眼的芯片。

“除了工作服，這具身體什么行李物品都沒有，卻專門把芯片放在存儲柜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撓了撓脖子上的插槽，隨即選擇撿起來那枚芯片，順手塞進了脖子上的插槽之中。

【正在讀取人格備份終端……】

【該終端記錄了公民王駭，自出生起，截止最后一次備份期間的全部記憶信息】

【是否進行讀取？】

“屬于前身的全部記憶都在其中了嗎？也好，讓我看看是什么情況。”

王駭目光集中在選項上。

“讀取。”

下一刻，王駭的眼中流動過大量數據流，耳邊不斷地傳來各種聲音。

“王駭，你是咱們村里學習最好的，留在這里，村長的位置早晚是你的……”

——我叫王駭，今年21歲。

“老爸老媽你們放心吧，我到城里頭一定混出個名頭！”

——出身被嚴重污染的鄉下，全村人民都喝不上干凈的水源，我選擇去逆光城里闖蕩。

“吳經理，這是三萬塊錢，您當初說好的，可得給我在企業里安排個崗位……”

“喂，媽，我……我過得挺好的，唉，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可能過年回不了家了……工作？哈哈，我已經找到了工作了，我是城里人了，你們就放心吧。”

“吳經理，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什么叫企業最近查得嚴？那你把錢還我！那是我借的錢——放開我！”

——被人欺騙，沾上貸款，連回家的路費都湊不出來，只能去干最低端的工作勉強糊口，還要按時還款。

“……是，對，是我，我急著工作——案發現場清潔工？啊，我不是拒絕，先生，我愿意做，給錢就行。”

“宇宙怪獸殘骸？我靠這有輻射啊，為什么沒有防護服……別，我干，我這就去干。”

“這個月的貸款馬上就能還上——這，這利率不對吧？可以用內臟抵押？不是不讓買賣人體——什么叫租賃？”

“媽，我給你買了一件城里最時髦的衣服，你記得穿。爸，我過得挺好的，那瓶酒是我的后輩孝敬我的，你兒子現在也是小領導了，小弟小妹啊，你們好好幫爸媽干活啊。”

嗤！

他的身體驟然一僵，整個人瞬間撲倒在存儲柜上，海量的信息流驟然涌入大腦皮層，低效率的劣質義體立刻全面過載，頭頂升騰起蒸汽。

【義體過熱——45℃、義體過熱——54℃、義體過熱——66℃……】

王駭張開口，大量的煙霧從口鼻中噴涌出來。

【緊急降溫完成】

啪嗒。

“我還真是，來到了一個混賬世界啊。”

幾十秒后，王駭緩過神來，抹掉臉上的煙霧和冷卻液。

“逆光城，坐擁各大高新科技巨頭的大城市。表面光鮮靚麗，先進發達，背地里藏污納垢，幫派火并，黑市泛濫。”

“正如名字一般——逆光之下的人們，沒有道德，如果可以，他們寧可出賣靈魂換成鈔票。”

“前身身背貸款，抵押租賃了全身的內臟，全靠廉價二手義體續命。現在身上的資產不到100塊，難怪承受不住壓力，天天沉浸在人工夢中，頹廢到死。”

“真是悲慘又可憐的開局。”

王駭長出一口氣，站起身來，面色自信坦然：

“不過，既然我來到這里，就讓我利用我縱橫職場多年的經驗，來改變這溝槽的人生。”

“我將成為這逆光之城的傳奇！”

【叮咚！您有一條新的消息】

【[收尾組長]李博克：工號45407，清潔工王駭，我叫你趕緊過來收拾現場你聽不見嗎？現場有八具尸體，你要是敢漏掉一根指頭，趕緊滾蛋走人！】

看見這條消息，王駭的社畜本能隨即爆發，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消息：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