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捻著花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更精妙的法術由指尖施展而出,靈力注入花朵蔫巴的花瓣,重新煥發生機。
仿佛重現了它被摘下時的樣子。
把花朵輕輕拿住,他又撿起了其他東西。
一小塊軟糯新鮮的年糕,依稀能看出打制的痕跡,盛在個樸素的小碟子里,好像是從哪戶農家換來的。
搖光珩端起盛著年糕的小碟,一道術法突然蹦了出來。
他霎時間頓了一下。
身為宗門長老,當然不是被這道小法術嚇到。
而是因為看清了法術的內容。
一道留影的小法術浮現,用粗糙的線條勾勒出個小人,宛如象形文字。
小人對著碟子上的年糕一陣敲敲打打,展示制作過程。
末了,它柴火棍似的手腳擺出叉腰的姿態,身旁則浮現字跡——
“年糕,我自己打的。”
法術轉瞬消散。
消散的瞬間,男人卻抿唇輕笑。
片刻,他又去撿下一樣東西。
一只草編的小籃子,里面是空的,法術又跳出來,卻留言說:“野栗子,山上摘的”。
他眼眸微動,垂眸巡視了眼一地的零碎。
沒沒找到栗子,倒是有一小捧果殼擺在角落,似乎是栗子殼,不清楚是何用意。
搖光珩稍作猶豫,蹲下身,指尖觸到果殼。
柴火棍小人又跳出來,卻做出撓了撓頭的動作,隨后向他指認起罪魁禍首。
“不好意思師父,你的栗子被銀灰啃掉了,你吃點別的吧?!?/p>
“已嚴厲教訓罪魁禍鼠?!?/p>
他的眼神有些無奈,唇角的笑意不減,繼續去拿下一樣東西。
這次是一份冬棗,用寬大的樹葉包起著。
他把葉片仔細展開,圓滾的棗差點滾出去,卻沒有小人跳出來了。
搖光珩捻起一枚棗,等待了一息,小人仍舊沒有出現。
只是突然,他再度怔住。
因為以他的修為,明明能直接感知有無術法的痕跡。
畢竟她的法術又不算精妙,這些小手段明明也能一眼看出來。
被他捻起的冬棗有著紅褐的可口色澤,男人卻沒有食用的意思。
他微微一動,垂眸,把它放回了葉片上。
修長如玉的手指動作輕緩,把葉片重新關上,寬大的樹葉再次把棗包起,看不見那些誘人的顏色了。
長睫覆影,墨瞳深邃。
男人收斂了溫潤的笑意,沉默地注視著一地零碎的小寶物。
他就要抬腳跨過它們,卻倏地看見了一小撮青翠的葉尖,裝在一只玉罐里。
玉罐浮空而起,飛到他手上,是茶葉。
她的小把戲又跳了出來。
柴火棍小人沖他揮舞著一只手,另一只手則激動地指了指新鮮青綠的嫩葉,像在和他分享發現:“野茶,山上采的野茶!”
他喜好茶,應該不是什么秘密,樓閣前也栽種著幾棵靈茶樹。
搖光珩抬眼看過去,那幾株靈茶郁郁蔥蔥。
他又看了眼四周,小樓內并無什么顯眼的變化,乍看還是他閉關時的模樣。
只是細看,物件的擺動有了別人留下的痕跡,痕跡很淺,仿佛有人稍作打量,極小心地輕拿輕放,一一擺回原處。
男人步履輕移,視線緩緩掃過這些微末的淺痕。
又過了片刻。
山泉水裹挾著掐尖的嫩葉,茶葉上下浮動舒展,玉盞中漸漸氤氳出新鮮的綠意。
搖光珩沉默地端起杯盞。
清透芬芳的水液左右碰壁,蕩漾出小小的漣漪。
在他掌心這片小小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張昳麗的面龐,含著溫潤的笑意。
搖光珩的眼睫輕顫了下,他停下了動作,望著自己嘴角的淺笑。
空蕩的樓閣很安靜,只有絲縷清冷的山風穿堂而過,卷走了隱約的嘆息聲。
栗音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
早知道萬獸宗的交通工具很特別,她今天花一枚丹藥的車費,托山間靈鶴載她,就是風有點大。
玩家已經可以獨立接取宗門任務了。
她接了個新任務,內容簡單,是到一處天池喂魚。
此任務報酬偏高,也沒什么特殊要求,甚至還提供一份優質魚食,但似乎沒人接取,在顯眼的地方掛著,這才落到了她手上。
白鶴撲扇翅膀,緩緩落在一處山巔。深藍湖泊鑲嵌在雪地里,波光粼粼,時不時有魚躍出水面。
高處寒冷,栗音落地先打了個寒顫,疑心溫差太大,喂魚任務才無人問津。
她給自己加個保溫的法訣,踩著嘎吱作響的雪地,走到天池邊,自覺要放飯的魚兒們就都聚了過來。
栗音讓它們稍安勿躁,把魚食取出來,仔細分成小塊,等會灑給它們。
她正忙活,不遠處,光芒閃爍的水面上,一條纖細的魚尾一閃而過。
如扇般的銀藍尾鰭拍了下水面,濺起一片水花,并不是普通的魚兒。
栗音聽見水聲,抬頭瞥了眼,什么都沒發現。
忙碌的玩家于是又低下頭,繼續研究魚食。
她手上這份魚食質量過硬,靈氣四溢,香氣撲鼻。
栗音兀自扣了一小塊,嗅了嗅,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家里的兩個小動物應該會很喜歡。
她好奇魚食的成分,甚至自己嘗了一口,想著干脆帶一點回去研究好了。
栗音尋思魚總不會告狀吧。
她正揣著這種心思,還沒來得及偷藏,一道清麗的少男聲線越過水聲。
“你這個人族真是不要臉皮,連魚的食物都吃。”
那聲音又輕哼了一聲。
隨即,淅瀝的水聲中,一道銀藍色的身影浴水而出。
栗音循聲看去,離岸不遠的礁石后露出張漂亮綺麗的面龐,乍看雌雄莫辨。
額前碎發后橫過一道極細的抹額,銀鏈穿著幾滴透亮的珠璣,點綴在右側,襯得整張臉愈發熠熠生輝。
披散的黑發蘊著幾縷藍芒,薄如蟬翼的鰭從他臉側的發間露出——
栗音在宗門發的圖錄上看見過,是鮫人的耳骨。
天池里竟然有一條鮫人。
這是她的第一個想法,栗音的第二個想法是——
壞了,魚真的會告狀。
她驚訝間,不遠處的漂亮鮫人把手支在礁石上,手背抵在唇下,面色不虞地望著她,好像她打擾了他休息。
他的上身似乎著了件輕薄綃紗,淡如碧落星藍,掩著雪似的身骨肌膚。
雖然有礁石遮擋,但清晰的鎖骨和纖細的脖頸無一不露了出來。
栗音反應過來,意識到他的脾氣可能不太好。
她沒在意他剛剛說的話,只舉起了手上的魚食,示意:“你要吃嗎?”
一截銀藍的魚尾閃過,栗音沒能看清。
他的魚尾又極快地收了回去,并且迅速地一拍,濺起了大片湖水,潑向岸邊的人。
栗音往后退了一步,勉強躲開水花,不出意外聽見了鮫人的冷嘲輕哼。
他動手,不,動尾的這一下,她還發現他的修為比她高。
栗音捏了捏手上的魚食。
“張嘴,我喂你?!?/p>
岸邊的少女露出純良大度的微笑,蓄力一扔,差點把魚食砸到鮫人那張漂亮的臉蛋上。
見他側身躲開了,少女仍舊一臉純良:“你怎么不吃?”
明明就是想砸他!
鮫人有些惱,面頰泛著一抹薄紅,連清透的耳鰭都染上層桃花似的淺粉。
他動了動嘴唇,篤定是要說些不中聽的話。
栗音先一步飛快地灑完魚食,拍拍手走人,落得個“不聽不聽”的清凈。
任務完成,她坐鳥飛走了,留下壞脾氣的鮫人用尾巴拍水面。
提交完任務,栗音回到小樓閣,發現師父竟然出關了。
一襲藍衣端坐在桌前,似乎在泡茶,她喊了一聲:“師父?”
“我今天遇到鮫人了?!彼齼刹阶叩阶肋?,坐下來,一邊看師父泡茶一邊托著臉問,“鮫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無論是按照游戲里的設定,還是從入門書籍上看來的知識,鮫人都應該在外海才對。
“你見到鮫人了?”搖光珩垂眸,并不去看對面的小徒弟,“他鮮少現身......”
門內只有那一尾鮫人,并不會弄錯,他啟唇敘述起由來。
“據說他是被外海的風暴吹到大陸上來的,傷得不輕,又被沿海的邪修撿去,受了不少脅迫......”
聞言,栗音想起另一個知識點。
鮫人渾身都是寶,眼淚是鮫珠,鱗片可入丹,鮫人族內還流傳著特殊的編織法,織成鮫綃,價值不菲。
說著,搖光珩卻倏地停頓了一下。
鮫人諸多好處,其中最顯而易見的一點,是美貌。
那尾鮫人的遭遇不幸,又生得太過艷麗,門內有些不太好的流言,說是邪修還曾逼迫他化形合修......
流言而已,他不打算把腌臜之言說給徒弟聽。
但栗音卻突然發現,師父抬眸望著她,稍顯猶疑。
“那尾鮫人......”他緩緩說道,“鮫人壽數生來和人族不同,壽命漫長,那尾鮫人雖然二百余歲,但其實尚未成年?!?/p>
鮫人化形才算成年,知識不太牢固的栗音壓根忘了這一知識點。
加之師父態度奇怪,她似懂非懂,應了一聲。
鮫人確實貌美,聽了師父的話,姑且也算個美強慘。
可她腦子里只記得對方不好的態度,甚至還沖她潑水。
搖光珩見她神色如常,再度垂落了眸光:“總之,經歷了那等遭遇,那尾鮫人對人族心生憎惡,被門內修士救回來后,一直安置在天池靜養,鮮少露面?!?/p>
至于那些喂魚的任務,是宗門內的長老們定下的,希望鮫人同人族多多接觸,化解積怨。
他抿唇,手指安靜地摩挲起杯盞,幾息后,才又說道:“不過,我記得,門內似乎有懸賞,若是有弟子能治療鮫人的創傷,會有嘉獎?!?/p>
搖光珩說完,就看見小徒弟眼睛一亮。
栗音頓時坐直了身子:“真的嗎?有什么獎勵?”
她的前后反應截然不同。
搖光珩看著她突然精神抖擻,啞然失笑:“是宗門許久前發布的懸賞,獎勵似乎是去藏書閣挑一部不錯的功法?!?/p>
你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振奮的玩家露出自信滿滿的神情,勢在必得地攬下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