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之前就聽觥玄說過方術,不過這世界既看不到那種御劍飛行的高人,也瞧不見什么橫跨天際的仙舟,他就把這方術當成了街邊打把勢賣藝的魔術手段。
現(xiàn)在一看這手段,哪里止于賣藝?
分明有不少更深的東西!
被捆了個嚴實的沈小姐又掙扎著折騰了兩下,最終老老實實不動了。
她就頂著那個紅蓋頭,歪著腦袋看著林江。
哪怕蓋頭沒掀下來,林江也能感覺到那后面的幽怨目光。
林江無視掉了這個目光。
觥玄倒是好奇的看了眼沈小姐:
“她臉上怎么有個凹下去的拳印?”
林江不說話。
觥玄反應過來了,也不說話。
沈小姐覺得委屈,繼續(xù)開始嚶嚶的哭。
林江看了眼觥玄:“她防腐是你給她做的?”
“是啊。”觥玄撓頭。
“當時沒看出來她死因嗎?”
“啊?”觥玄搖頭:“我做防腐靠的不是醫(yī)家技巧,靠的是祖師爺使勁。”
祖師爺真好用啊。
“但她這么大怨氣,當時我給她做防腐的時候,卻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顯然不對勁啊!
觥玄這門道聞凡物的味道一般,但是如若是嗅怨氣,那可就靈多了。
那股怨毒的,帶著腥味的臭他怎么可能聞不到?
帶著疑惑,環(huán)視周圍,觥玄目光落到了地面上的那顆珠子上。
湊過去,用塊布墊住手,把這小珠子給取了起來。
左右觀摩了一下,才在這個小珠子的底部找到了一串銘文。
“哆他伽多夜……往生咒,這是顆佛珠啊!”
觥玄嘖嘖稱奇,又向林江解釋:
“這佛珠的主人應該是個有本事的僧人,取他一顆珠子含在尸體的喉嚨間,就可以把怨氣梗下去,但這終究只是權(quán)宜之策,壓在肚子里的怨氣只會越積越多,除非完成此人生前執(zhí)念,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化作粽子詐尸害人。”
話致于此,言語頓了頓,有點不理解:
“這么大怨氣是因為什么呢。”
林江簡單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和觥玄說了一遍。
觥玄臉憋紅了:
“媽了個無量天尊。”
嘟嘟囔囔罵了兩句之后,觥玄又是思考的一陣,一拍腦門:
“林公子,我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谀阕鲒せ榱耍 ?/p>
“怎么說?”
“這姑娘心中有兩部分的執(zhí)念,第一塊是把她那個哥哥送進墳堆,第二塊則是找一個好郎君嫁了。她死的冤屈,心頭怨氣大,沈家肯定不可能讓把大兒子殺了,就只能想個辦法轉(zhuǎn)移一下這怨氣。”
觥玄嘖吧嘴:“他們打算找一個替死鬼,但又不敢真殺人,就得尋一個夠俊俏的,夠漂亮的,填補沈小姐的怒火,說白了便是打生樁,不過這打生樁為的不是房屋興隆,而是為了平復怨氣。
“結(jié)果了好久也沒找到合適的,便尋了我做防腐,又拖了一些時間。正好趕上你家出了事情,就把你挖了出來。”
“為什么找我?”林江不解。
觥玄盯著林江的臉不說話。
林江懂了。
“如果再推遲幾天,我估計沈家大概率會真抓一個外鄉(xiāng)路過的俊書生給這小姐扔進去。”觥玄搖頭:“這沈家,不怎么行。”
林江走到了被捆著的沈小姐面前,蹲了下來:
“沈小姐,你家人不是好人。”
沈小姐不說話。
“那你為什么來找我?我可沒害了你的命,你應該回沈家去。”
“……我不敢……”
沈小姐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了點聲音,非常的細,幾乎讓人快聽不清楚。
“所以你就敢來找我咯。”林江眉頭一動:“是因為我是附近街坊四鄰遠近聞名的好人嗎?平時看到乞丐都會多給兩個子的那種?”
沈小姐又不說話了,腦袋往下垂,紅蓋頭都快碰到地上了。
林江無奈的搖了搖頭。
沈小姐誤會了。
原來的林公子是個好人,態(tài)度溫和,如沐春風。
現(xiàn)在的林江頂多只能說“不是個壞人”。
沈大做出來的事情他不喜歡,所以說沈大欠下的怨債,林江得讓他還。
不過林江自己不想鬧事。
快搬走了,鬧事給自己惹一身麻煩,容易留下小尾巴。
那就得讓沈小姐回家。
沈小姐能挨得住自己一拳,那一般家丁肯定是管不了的,只要今晚她過去了,別人不好說,沈大一定沒。
觥玄似乎是看出來了林江的心思,搖了搖頭道:
“林公子,嘴上勸你是肯定沒法把這位勸回去的。別看她現(xiàn)在回答明確條理清晰,可她只是詐尸,和你不一樣,她只靠著一口怨氣撐著,你和她講道理,她只會喊一晚上怕她哥。”
“那該怎么做?”
不靠嘴說靠什么?難不成硬生生把這姑娘搬過去?
“貧道倒是有些方法。”
觥玄在院子里搜尋了一圈,把院子里面那個晾衣服的竹竿給拿了下來。
他拿了張符箓在竹竿上裹了一圈,然后又走到沈家姑娘旁邊,解開了捆在她身上的繩子。
沈家小姐像是被竹竿給勾住了,搖搖晃晃起了身,就跟著竹竿。
“趕尸術。”觥玄把桿遞給了林江:“拿著這根桿,沈家小姐就會跟著桿走。”
林江想了想,覺得這事兒他不能干,觥玄也不能干,大半夜在街上走,很容易被打更發(fā)現(xiàn)。
后面跟個詐尸的新娘,不好解釋。
那誰能干呢?
思路一轉(zhuǎn),林江直接就進了內(nèi)屋,一會兒他就把小山參給端了出來。
小山參被折騰醒了,她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疑惑的看著林江:
“咋了?”
“小大俠,有這件事我得托您去辦?”
“什么事?”
林江想了想:“懲惡揚善。”
小山參一聽這個,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懲惡揚善好,我最喜歡的就是懲惡揚善了!需要我怎么做?打誰?”
“不是打誰。”林江把竹竿送到了小山參手里,又從一邊里拿了份地圖給,小山參指了指具體位置:“你拿著竹竿,這姑娘就會跟著你走,給她送到家就行了。”
“這就算是懲惡揚善?”小山參手里拿著竹竿,挺穩(wěn)的。
“大俠的每一步都是從小事做起的,”林江道:“這是你的一小步,卻是你成為大俠的一大步。”
“你說的很有道理,那我這就去。”
目送小山參離開,林江才問觥玄:
“祖師爺不會怪罪?”
“祖師爺都教我吃喝玩樂為修行了,怎么會怪罪?”觥玄搖了搖頭:“人世間千恩百怨,誰能了結(jié)的清楚?沈家自己造的孽,就讓他們自己還吧。”
……
沈大有點睡不著。
一想到自己妹妹的尸首現(xiàn)在不知身在何處,他心里就不安生。
自從他妹妹死了之后,他就一直不安生。
不安生的沈大先是找了一個和尚,和尚不怎么愿意幫,用刀逼著才拿出了一顆佛珠,暫時把怨氣壓了下去,告訴他得了結(jié)恩怨才行。
又找了個米婆子,米婆子愿意幫他,但是本事不行,就求米給支了個損招,說是讓他把這怨氣給轉(zhuǎn)了,辦一場冥婚。
最后找了個道士,做了防腐,開始找著愿意殉葬的人。
可哪有啊。
等啊等啊,最終卻等到了隔壁林家死人了。
這是好事!
自己妹妹從小就喜歡鄰家那小子,讓自己的瘋爹把小子挖出來,湊個冥婚,他們倆就能在地下來個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可誰想到啊。
林家小子活了!
不止他活了,自己妹妹也跑了!
這就讓不安生的沈大更不安生了。
睡不著的他來到了院子里。
今日風實在是冷,天色又黑,院子里面陰沉的很,只剩下那半點的月光實在是透不過云層。
他本來很熟悉這院子,熟悉墻角放著的雜物,熟悉院中擺著的書桌,熟悉自己父親花大價錢弄來的假山,他現(xiàn)在這一切都被黑夜的暗物籠罩著,朦朦朧朧只剩一群黑影立在周圍看著他。
讓沈大很不舒服。
在院子里面來回的踱步,來回逛了兩圈之后,沈大又冷又困。
尋思尋思,還是得睡覺。
不睡覺困。
正打算轉(zhuǎn)身回房間,沈大背后突然傳來異響。
啪嗒。
突如其來傳來的聲音讓沈大一個激靈,他猛然回頭,卻發(fā)現(xiàn)背后一個人都沒有。
仍那些高聳的黑影,堆砌在一起。
聲音就是從黑影當中發(fā)出的。
沈大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發(fā)現(xiàn)地面上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個竹竿。
以及……
陰沉的紅蓋頭在沈大的背后慢慢的浮起,慘白的手指拉開蓋頭的一角,露出里面的那張無血色的臉:
“哥。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