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航說她人已經在候機室準備登機了。昨晚在山里實在害怕,她一個女孩子又?不敢隨便坐陌生人的車。
周玨找了可靠的人,開車過去接她。
覃惟說了句:“等你落地再聯系。”后?就收了手機,她側目看看周玨。
他也一直沉默著,車子里安靜到都一個人的呼吸聲都顯得?突兀。
無論如何,她想?跟他說聲謝謝,那個字到嘴邊都沒有能?說出來。在戀愛里,他為了她做很多事?她都沒有說,現在生分了說怪尷尬的。
于是她選擇閉嘴。
下了車,周玨把車鑰交到她手里,“有事?再給我打電話?。任何事?都可以?。”
“嗯。”
顧雯給東哥買了頂青蛙帽子,遮住她的大腦袋,兩人正在調整角度拍照,覃惟說:“這綠帽子是非戴不可嗎?”
“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必須戴點綠。”太有喜感了,顧雯堅持讓她戴。
李東歌照了照鏡子,“你們?不覺得?這是西瓜么??熟了,明天正好?開瓢。”
覃惟瞬間被逗笑:“……哈哈。”
于是瞬間從兩人互掐變成了三個人,鑒于都沒什么?正形,氣氛總是在低沉和愉悅之間來回交錯,一會?兒傷春悲秋,一會?兒又?因為一點點笑話?傻樂。
傍晚時?,葉曉航下了飛機過來,放下了包:“我真是服了你了,這么?大的事?你不說,演電視劇女主啊?過時?了好?嗎?”
李東歌挺不好?意思:“也沒什么?,我這不是怕給你們?添麻煩嗎?以?后?再坦白唄。”
“腦袋開瓢還叫沒什么??”顧雯震驚,“你們?東北人不都敞亮么??我建議你去查查,你可能?是個假東北人。”
“放屁,老娘純正血統東北銀好?吧?”
覃惟在旁邊兒剝橘子,沒聽清,“啥?你是純正血統哈士奇?”
“你滾!”李東歌朝她扔枕頭,又?說:“我真是這么?想?的。”
“放你媽的狗臭屁。”葉曉航罵了一句,“咱們?從大學到現在十多年了,當然不是要時?時?捆綁,也沒必要銘刻什么?。但如果這個時?候我都不用來,算什么?朋友啊?”
她說著,有點想?哭。
顧雯趕緊把氣氛拉回來,“把小航都逼得?罵人了,你真是過分了哦,要不打一架吧?”
她們?都刻意沒有去煽情。
晚上再來看她的時?候也總嬉嬉笑笑,一群幼稚鬼。李東歌忽然掉眼淚,覃惟連忙道:“你別害怕啊,出來又?是好?漢一條,咱們?很快就能?見面。”
“請問?我是去蹲局子嗎?”李東歌翻白眼, “我只是想?說,有你們?陪在我身邊,好?像真的沒那么?害怕了。”
李東歌的手術從早上七點開始,在外面等候的人也如坐針氈。
小時?候總覺得?一天太長,迫不及待等太陽落山,等放學;長大后?才知道時?間過得?有多快,一轉眼,她們?都要到而立之年,要親身面臨人生的各種抉擇,還有病痛。
覃惟等得?頭暈眼花,靠著椅子小憩,半睡半醒間聽她們?小聲聊天。
顧雯問?葉曉航不是來不了了,怎么?又?來了。葉曉航下巴點點覃惟的方向,小聲說:“還不是托咱們?前?夫哥的福,連夜找的車接我去機場,安排住行,昨天落地的時?候還親自來接的我。” 周玨只是把葉曉航送到醫院就走了,沒進來。
顧雯嘆息:“這么?遠的地兒都能?找著熟人,辦事?能?力絕呀。”
葉曉航說:“前?年在紐約見過一面,說實話?我挺煩他的,就那種傲慢精英男,你懂?就罵了他幾句。”
“男人誰不煩?”顧雯順著話?茬往下說,反應過來呵呵呵笑了一串,“我要是你就沒臉坐車,我躺車底。”
“滾蛋吧你。”葉曉航想?了想?,“不過我當時?真尷尬得?跟八腳螃蟹似的。”
覃惟腦袋換了個方向,面向了另一邊,葉曉航掰過她的臉,“惟惟,上次你說計劃結婚?”
覃惟睜開眼,說了兩個字:“分了。”
“哈?”顧雯驚叫一聲:“又?分?你們?倆才是演連續劇吧?沒完沒了。”
覃惟昨晚再次情緒糟糕,有軀體化的跡象,哭了一個小時?,早上起?來頭疼到現在,“可能?,我們?真的不合適。”
以?為她只是正常的、工作煩了辭職而已,并不知道分手,包括現在,她們?都沒有發現覃惟有任何異樣?。
葉曉航問?覃惟:“沒事?吧?”
覃惟搖頭:“我沒事?。”
手術做到下午兩點結束,李東歌被推了出來,過了兩個小時?她醒過來,意識是混亂的,聽見身邊人說話?的聲音,撇著嘴委屈,又?有些求表揚的意思,活像個孩子。
她睜眼看著大家,拉了最近的覃惟的手,含糊地說:“惟惟,困難……都會?…過去的。”
覃惟沒有哭,只是捏捏她冰涼的手,溫柔地說:“對呀,會?很快過去。”
顧雯和葉曉航并排站著,眼圈都有些紅,極力掩飾著低啜聲,她們?從來都不習慣悲傷,奉上一張張傻樂的笑臉,說:“小傻瓜,以?后?不要一個人扛了,也不要偷演女主角了,知道嗎。”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好?朋友一起?走,永遠做彼此的‘舔狗’”
“……”
李東歌艱難地笑了笑,眼淚流進腦后?。
烏云只是暫時?的,終會?消散。
李東歌在重癥住了兩天,一切情況平穩,良性腫瘤好?好?康復就可以?。
大家松了一口氣,又?開始插科打諢,都圍繞在她身邊嘰嘰喳喳,把那些恐懼的,悲涼的,失落的情緒努力擠走。一丁點都不允許留。
有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覃惟覺得?這和大學畢業那年幾乎是沒隔多久,也許在外面是變了的,可是回到親近的人身邊,就做回原來的自己?。
她總以?為各奔東西,情分會?變淺;所有的關系都是階段性的,朋友也會?互相丟下。不是這樣?的。真正的朋友會?隨時?在你需要的時?候來到你身邊,不畏艱辛。
不用維持表面的關系。
覃惟連日來架在心?頭的陰云在逐步消散,天,好?像放晴了,她對著湛藍的天空拍了一張照片。
那天周玨也來了,只是過來看看。她們?正準備出去聚餐,葉曉航挺感謝周玨的幫忙,要不是他自己?得?急死,“周先生,我們?去吃飯,你一起?來吧?”
周玨看了眼覃惟。覃惟在看自己?的手機。
“謝謝,不用了。”他很干脆地拒絕,又?解釋:“我不習慣太熱鬧,你們?去吧。”
覃惟終于抬起?眼回看他,兩人有消于空氣的默契,幾乎不用眼神暗示,就一起?走到了角落。
她說了聲“謝謝。”還沒有什么?人能?讓他親自開車去接的,她懂得?他這么?做的用心?。
“我不是醫生,能?為你做的有限。”他看著她,“你已經足夠成熟,能?安排好?一切,為在乎的人做力所能?及的事?。這很好?。”
覃惟第一次聽見他這樣?評價自己?。
“好?像和朋友的相處讓你回到舒適圈,更開心?一些。現在有驚無險,去好?好?慶祝吧。”周玨微微笑了一下,手抬起?想?摸摸她的頭發,但只是碰一下就松開了。
覃惟看他進電梯。
周玨走到下面,也抬頭看了眼樓上。
他毫無情緒的面龐沉浸在夕陽的光線里,透出些微消沉,又?好?像要融為一體。
他想?起?在她的家里看見她和朋友的照片。
他曾經以?為那種莫名的情緒是不滿,是質疑,是占有,懷疑他女朋友的性向不明,與人交往的尺度。
并不是,是他渴望徹底進入覃惟的親密關系里。不設防、沒有保留的,她的圈子很小,她極具用心?地對待每一個人。
人都想?得?到確切的愛,獨一無二的心?意。
可他們?又?是差別最多的單獨個體,每一次的碰撞,摩擦過后?,都把對方扎得?滿身瘡痍。
*
確認李東歌不會?有事?,葉曉航也得?回去上班了,她在組里最忙的時?候連續請了幾天的假,壓力不小。
臨行前?的一晚上,她們?又?睡在一起?。
顧雯和葉曉航主動去換床單,全都換她們?專屬用的。
東西覃惟一直收在柜子里,沒有丟過。
覃惟在浴室里洗澡,看見臺面上的男士爽膚水,她拿了放進抽屜里,結果還有更多東西,她沒什么?耐心?,擦干頭發走出去。
很久沒有這樣?了,覃惟躺在床上關了燈,左右兩邊各躺著一個人,都沒有說話?,卻是呼吸聲此起?彼伏像打樁。
顧雯先笑出聲:“怎么?還有點緊張?”
“你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啊?”葉曉航問?。
“不,近鄉情更怯。”顧雯伸手去夠覃惟的手臂,抱在懷中,“我怕自己?年歲不再,不香不軟,不討人喜歡了。”
“惡心?死了,你再多說一句我把你從樓上丟下去。”
覃惟聽她們?隔空吵架感到無語,翻了個身滾到床沿去睡,聽見葉曉航又?開了個頭:“這個房子 ,回來住感覺沒變。”
覃惟從畢業就租到現在,一開始是媽媽給付賬單,后?來她自己?有能?力,再后?來她足夠去更高端的小區但也有更多牽絆了。
房東是個中年阿姨,澳洲定居,幾年都沒給她漲過房租,平均一年聯系一次,對她來說很省心?。
她沒有接話?,但是葉曉航沒有任由這個問?題掉地上,問?了:“惟惟,你為什么?辭職,又?為什么?和前?夫哥都要結婚了,還走到這個地步?”
她的難過和僵硬,怎么?可能?逃得?過朋友的眼睛?
覃惟側過身,面向窗戶的那一端,身體微微發抖,眼淚迅速滑進枕頭里,她抽噎了一聲。葉曉航從后?面抱住她,伸手抹去她的濕痕。
覃惟說:“我只是在邁一道坎。”
一道無形而艱難的坎。
第128章
覃惟哭了一會兒直至鼻腔被堵住, 她才停止。
她偶爾會陷入思?想怪圈,從畢業到現在的每一步她都精確地去計劃了,以為只要按照計劃全力以赴地去做, 就可以了。
怎么會出現這種意外?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情?緒為什么會忽然崩掉, 也仍無法接受自己的失敗,并為之深深痛苦。
她痛苦到快要死?掉。
“你知道嗎?”她哽咽著說:“我遇到過許多對手, 職位,利益…我以為我會死?于?爾虞我詐。可那些都沒有打敗我, 甚至所謂對手都算不上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