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將折扇搖開,失笑道:“這位少夫人也是奇人, 明明國公府不遠處就有茶館, 她?偏偏來清風樓喝茶。”
國公府在京城鬧市,清風樓離國公府都隔了一條街了。
“殿下, 方?才奴才過來的時候還看到了南定侯府的馬車。”內侍倒是有別的猜測,跟三皇子道。
三皇子訝異:“秦二小姐入京了?”
這事還真?不怪三皇子知道,實在是南定侯府小侯爺要娶的人太特?殊了,秦家在江州稱得上是名門望族, 但短短一年之內, 長?女嫁到了國公府, 次女又得了南定侯府小侯爺青睞,二人即將喜結連理, 可不是引人關注。
內侍:“秦二小姐應該前幾日就入京了。”
三皇子不由的皺了皺眉, 既是親姐妹見面,那為何還要一前一后?離開, 又不是見不得人。
思索片刻, 三皇子道:“你找人將少夫人跟秦二小姐見面的消息告訴子凌吧。”
“是, 殿下。”
***
至晚間,淅淅瀝瀝的綿綿雨打在了窗檐, 窗臺邊上燭光搖晃,氣氛朦朧而?美?好。
謝凌從外面回?來, 墨色大氅都濕了一半,他動作清貴的解開大氅, 隨手放到一旁的衣桁上,笑著問妻子:“夫人今日跟家中?的二妹妹見面了?”
秦若瞬間有些緊張,一顆心更是猛的提了上來:“夫君怎么知道?”
他不會派了人跟蹤她?吧?
見她?還緊張上了,謝凌挑了挑眉:“三皇子殿下今日有事去了一趟清風樓,無意?間看見的。”
言外之意?是與他無關了。
秦若也意?識到自己以?小心之心揣測他了,小臉一紅,輕聲道:“二妹妹前幾日跟小侯爺來了京城,她?跟妾身許久未見,便約妾身在清風樓說說話。”
謝凌覺得有些好笑,妻子說話好像一直輕聲細語的,他看起來很可怕么。
“既是夫人的妹妹,那日后?相見大可以?邀她?來國公府。”謝凌唇角含著溫和的笑意?,道:“夫人今夜可想下棋?”
屋外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屋內則是氣氛繾綣,秦若眉眼一彎,淺淺笑道:“妾身卻?之不恭。”
珠兒連忙將玉盤呈上來,秦若執起了白子,謝凌自然?去拿黑子。
誰知溫熱的大掌無意?劃過妻子細軟冰涼的手背,她?猛地將手縮了回?去。
謝凌維持著原有的姿勢,揚了揚眉:“今晚怎么這么害羞?”
秦若微微懊惱,她?只是沒有反應過來,但真?心話不好說出來,姑娘一本正經道:“是夫君手心太熱了。”
謝凌輕笑,如畫的眉梢都染上了愉悅:“這樣啊。”
秦若臉皮薄,聞言緊緊握著手中?的棋子,連頭都不敢抬了。
“夫人先下吧。”謝凌沒想欺負她?,咳嗽一聲后?,溫聲道。
每次下棋他都會讓著她?,秦若輕“嗯”了一聲,落下棋子。
謝凌等她?走了三步,才落下一顆黑色棋子,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又很修長?,看起來賞心悅目。
二人下棋下了幾局之后?,秦若便有些走神,她?腦中?不可避免的想起長?姐與她?說的話,謝家的人確實對她?很好,再想到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她?的眼神時不時落在對面的謝凌身上。
她?的眉眼本就透著江南女子的婉約,在燭光的渲染下,看起來愈發溫柔,謝凌從中?感受到一種叫“憐惜”的感覺。
謝凌眉目變得古怪,她?這是在可憐他。
以?至于到了第二日,溫文爾雅的謝宰輔都在想這事。
書房里,周讓打趣道:“子凌怎么了,從早朝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的?”
方?才早朝中?,他就注意?到這人頻頻走神,像是在思索什么事,這還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周讓覺得還挺稀罕的。
若是往日,謝凌肯定不會搭理他,但一個問題困擾了謝凌太久,他便虛心請教?:“你說要是一個姑娘以?一種‘可憐你’的目光注視著你,是因為什么?”
周讓大驚失色:“這個人不會指的是子凌你吧?”
謝凌自出生起便是百年世族的嫡出公子,少時名揚京城,入朝之后?成為人人敬重的謝大人,這哪里值得別人可憐了,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可憐可憐自己。
謝凌不置可否,骨感修長?的手指輕輕瞧著桌面,氣度隨意?儒雅。
倒是文子齊,一下子就猜到謝凌是在說自己的夫人,與謝晚凝定親之后?,文子齊與謝凌之間的距離更是拉近了不少,他說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少夫人應該是心疼子凌兄吧?”
謝凌溫和的眉目閃過一絲不解:“她?為何心疼我??”
“那子凌呢,你不心疼少夫人嗎?”周讓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他有些心災樂禍的問,看來他們謝大人在感情上的覺悟還有待提高?啊。
謝凌沉思,在床笫之歡中?,妻子總是有些受/不住,所以?情到深處時,謝凌待她?格外憐惜。
除此之外,妻子從江州嫁到國公府,幾乎與自己的家人跟玩伴都斷了聯系,這一切都在告訴謝凌要善待自己的妻子,可貌似他并沒有什么需要妻子心疼。
周讓看了一眼謝凌,笑道:“想來在少夫人心中?,子凌兄不僅是她?夫君,也是她?心頭所愛,這才對子凌兄生出心疼的情緒。”
這解釋合情合理。
謝凌若有所思,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妻子竟然?愛他至此,他最近是太忽略她?了嗎。
“多謝。”
文子齊喝了一口菊花茶,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聽管家說,子凌最近在找京城有名的戲班子,不知子凌是有什么打算?”
若是牽扯到朝堂的明爭暗斗,那他們肯定不能坐視不管。
周讓也擱下折扇,突然?找戲班子,難道是想送去東宮。
謝凌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下個月是我?夫人的生辰。”
周讓:“……”
文子齊:“……”
他們之前還覺得秦家大小姐嫁過來,肯定是要獨守空閨,畢竟這人二十年來就沒近過女兒,卻?沒成想他先栽了。
***
冬至過后?,京城的天氣越發寒涼,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放晴,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暖烘烘的。
奶娘將窗戶推開,感嘆道:“下了這么多天的雨,總算是看到暖陽了。”
珠兒也笑瞇瞇的:“是啊,再悶在屋里,人都要發霉了。”
正想問少夫人要不要出去曬曬太陽,謝晚凝風風火火的沖進來,大喊道:“嫂嫂。”
“晚凝姑娘。”奶娘跟珠兒屈了屈膝。
謝晚凝一臉欣悅的擺了擺手:“起來吧。”
秦若本來在低頭看書,見謝晚凝進來,便微微抬起了眼,她?今日的妝容很淡,但遮不住清艷動人的麗色。
謝晚凝只覺得自家嫂嫂不管什么時候都很好看,她?上前一步,喜笑盈腮道:“嫂嫂,生辰快樂。”
秦若一怔,她?生辰明明是在春日,這不連年都沒過嗎?還是她?記憶錯亂了。
見嫂嫂秋水盈盈的杏眼兒全是迷茫,謝晚凝連忙拿起手帕掩飾自己的唇角,揶揄道:“嫂嫂,你不會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吧?”
秦若當然?記得自己的生辰,但她?生辰真?的不是這個時候。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來,長?姐的生辰可不就是今日。
==二更==
好巧不巧的,謝凌溫和清潤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怎么了?”
秦若呼吸險些不穩,她?扶著炕桌邊沿,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兄長?來了。”謝晚凝飛快地起了身,然?后?道:“這還不是因為今天嫂嫂生辰,我?就想過來與嫂嫂說一句生辰快樂,結果嫂嫂好像根本沒意?識到今天是她?的生辰。”
說完她?自己又覺得好笑,哪有人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記得的,她?嫂嫂今天還有點迷糊呢。
謝凌深邃的眼里卻?沒什么笑意?,他步履輕緩的走到秦若面前,動作體貼的攬著她?的腰,垂眸問:“夫人可是最近累著了?怎么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去年謝老夫人合二人八字的時候,謝凌僅僅只是瞥了一眼,便記住了。
以?至于今年謝凌提前一個月為自己妻子的生辰宴做準備。
在與妻子相處的過程中?,他發現妻子也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那么她?是怎么忘記自己生辰的,甚至于別人跟她?說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都沒意?識到。
這讓謝凌懷疑,今天到底是不是妻子的生辰,還是她?在江州都不過生辰。
可據他所知,因為妻子是岳丈大人的親生女兒,妻子的二妹妹是岳丈大人收養的,又因為妻子是長?女,所以?相較之下,岳丈大人更疼愛妻子這個女兒,沒道理她?往年就不過生辰了。
謝凌眸色沉沉,一時晦暗不明。
秦若不知道男人有沒有別的意?思,她?只知道她?很他相處的越久,她?露餡的可能就越多。
她?盡力忽略他帶給她?的壓迫感,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可能是有些累。”
明明她?現在是以?長?姐的身份待在謝家,他們說的生辰肯定是長?姐的生辰,她?剛才太大意?了。
謝晚凝“啊”了一聲,小聲道:“那嫂嫂還去聽戲嗎?兄長?特?地讓人在翠芳亭擺了戲臺,請了戲班子,祖母她?們也在呢。”
秦若下意?識看向?謝凌,他剛好也在看她?,溫聲道:“夫人若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我?好像也沒有特?別累,還是去吧。”秦若原本就是順著他的話說,見他沒有懷疑,溫溫軟軟的道。
謝凌長?眉入鬢,唇角微勾:“那走吧。”
翠芳亭此刻正在唱“麻姑獻壽”,謝老夫人余光看到謝凌三人過來,面色慈愛的朝秦若招了招手:“含兒快來祖母這兒。”
謝老夫人說不計較便是真?的不計較,秦若還有幾分受寵若驚,連忙來到謝老夫人面前,嗓音輕軟道:“祖母。”
謝老夫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
這時,謝老夫人旁邊的一個夫人笑道:“還是老夫人心疼孫媳,含兒一來,老夫人的目光就放到她?身上。”
打趣的人正是長?秋侯府的侯夫人,她?的丈夫正是蘇氏的嫡親兄長?,蘇氏以?前待字閨中?的時候,長?秋侯就很疼愛蘇氏這個妹妹,侯夫人愛屋及烏,這么多年沒少跟國公府走動。
秦若去年初到京城,侯夫人還拖蘇婉沁送了一套頭面給她?。
秦若在長?輩面前一直很乖巧,她?嗓音跟春天的百靈鳥似的,清靈婉轉:“舅母。”
侯夫人聽著很是舒心,連連夸贊道:“誒,含兒容貌越發嬌美?了。”
“謝舅母夸贊。”
偌大的亭苑中?只有一個人秦若還沒見過,那就是一位大概十七八歲的少年公子,他跟謝凌的眉眼很是相似。
謝老夫人很快跟她?介紹:“這位含兒還沒見過,他是南陵謝家七公子謝言,前幾日剛到京城,以?后?都會住在我?們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