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和娘親參加祝祭儀式也是這樣，不知道怎么就陷入了一種很奧妙忘我的狀態(tài)，之前是娘親把他喚醒，這次是方遙。

“別再看那符文，就只看那主教的后腦勺，實(shí)在不行掐掐手指，咬咬舌頭……”

方遙低聲教給他們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方法，所有人都在癡癡地盯著高臺，如果他們低頭不看，實(shí)在太打眼。

看見謝聽和小武按照她說得辦法，之后望向高臺的眼神一直保持著清明，方遙心里這才松了口氣，也裝作被符文蠱惑的模樣，專注凝望高臺。

等紅衣主教寫完最后一個符文，回身看向臺下，滿意地看到眾人將其奉若神明的癡態(tài)，朝一旁候著的教眾揮了揮手。

黑袍教眾隨即端來托盤，上面擺放著一排高腳銀杯，銀杯里似乎裝著某種液體，想必就是那所謂的圣河之水了。

紅衣主教伸手拿過一個銀杯，手指沾水，如同恩賜般，朝臺下?lián)]灑下去。臺下的信徒們紛紛高舉起了雙手，如同沐浴圣光般享受著這圣水的潑灑。

此時天空中忽然飄起了小雨，與那潑灑下來的圣河之水混在一起，落在眾人身上，分不清是到底是圣水還是雨水。

就算方遙和謝聽站著沒動，身上多少也被淋到了一些。

“有什么感覺？”方遙問謝聽。

謝聽感受著體內(nèi)微妙的變化，遲疑道：“冥紋的躁動確實(shí)被壓制了一點(diǎn)。但是壽數(shù)有沒有增長，感覺不出來……”

小武聽到他們的談話，轉(zhuǎn)過頭道：“壽命也是有增長的，淋一次圣水能長半年的壽命，像紅衣主教，他們可以比普通教眾多活十五年呢。”

“……”

方遙一時凝噎，怎么在小武眼中，多活十五年好似是什么榮幸恩賜一般。

隨著最后一杯圣水潑灑干凈，這場聲勢浩大的祝祭儀式終于宣告結(jié)束。經(jīng)歷了儀式后，眾多信徒麻木的臉上比來時多了一絲狂熱，對幽冥神教更加信奉虔誠，他們對朝瑰城并不留戀，如游魂般來，又馬不停蹄地如游魂般朝城外散去。

數(shù)日之后，他們就會出現(xiàn)在大陸的各個地方，以傳教之名散播冥紋，攻擊感染無辜之人。

信徒們都陸續(xù)散去，小武知道他們要找紅衣主教，低聲對他們道：“我先回去等你們……”

隨著信徒們散去，高臺上的紅衣主教此時也準(zhǔn)備下臺離開，方遙趁此直接開口喊道：“主教大人！”

紅衣主教腳步不停，根本就沒有理睬的意思。

“主教大人，我們乃妖王親信，有事想與主教相商！”謝聽跟著喊道，迅速地把來意說明清楚。

紅衣主教聞聲腳步一頓，臉上浮現(xiàn)出詫異且饒有興味的神色，他重新登上高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二人。

如此相近的距離，方遙才發(fā)現(xiàn)這位主教大人的眼球沒有眼白，眼球中全都是漆黑的冥紋。

謝聽取下腰間的玉佩，遞給了紅衣主教。對方?jīng)]有接，身邊的守衛(wèi)接過玉牌，親手呈至主教的面前。

紅衣主教借著守衛(wèi)的手看了看，點(diǎn)頭：“的確是妖王令牌。”

視線繼而落在他二人身上，言簡意賅道：“說罷。”

演戲?qū)τ谥x聽來說手到擒來，他立馬換上一副虔誠恭順的語氣，躬身道：“我們夫妻二人雖是妖王手下，但對主教大人仰慕已久，更是對我教忠心耿耿，一心想為我教做些什么。聽聞大人想在妖界發(fā)展勢力，而線人龐提已死，想著大人一定缺人手來頂替龐提之位，于是斗膽向大人自薦。”

“龐提死了？”

紅衣主教知道龐提此人，而且龐提在幽冥教的教頭之位還是他給提拔上來的。龐提在妖軍的官職不低，私下里給他們透露了不少妖界的消息，對于幽冥教的散播很有利。

難怪最近幾日都沒了妖界那邊的消息，紅衣主教本來還想好好栽培龐提，多賜他幾杯圣水，沒想到這鵜鶘妖說死就死了。

“真是無用……”

紅衣主教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他二人身上，微微揚(yáng)眉，“你們倆是想取代龐提的教頭之位？”

謝聽小雞啄米般連連點(diǎn)頭：“不知主教大人能否給我夫妻二人一個機(jī)會，我們是真心想為我教效力盡忠。”

主教的眼神審度著謝聽，他身后討好搖晃的純黑狐尾很是醒目，同樣是狐族，他說是妖王親信，還尚有幾分可信度。

他的目光繼而掃過方遙的狐貍面具，又落在她手臂上試圖遮掩但仍露出一截的“冥紋”上，雙眸微瞇，冷笑起來：“如果你真是我教忠誠的信徒，為何你的夫人還沒有被你感染？”

“還畫了副假冥紋在手臂上，可真是……”紅衣主教似乎第一次遇到畫假冥紋，還膽大包天到在他面前表忠心的信徒，一時都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他眼中的冥紋運(yùn)轉(zhuǎn)，陰厲道：“異想天開！”

他伸手從腰間拔出方才儀式上割了手掌的羊角匕首，直接扔下了臺，就掉在方遙的腳邊。

“我們幽冥教不和外人談合作，要想自薦，就得先拿出點(diǎn)誠意出來。”他陰鷙的眼神盯著方遙。

方遙低頭看了眼腳邊那把還沾鮮血的羊角匕刃，旋即彎腰撿起。

她心里已經(jīng)設(shè)想過，她這假冥紋騙騙普通信徒還行，遇上紅衣主教多半會被識破。

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阿遙——”

謝聽瞳孔緊縮，話音未落，她手起刀落，直接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背上劃了一刀。

那刀刃上還沾著那紅衣主教的血，再劃破皮膚，與被感染者攻擊無異，頃刻間，就已經(jīng)有細(xì)小的烏黑冥紋在她洇血的傷口處，如螞蟻出窩般攀爬顯現(xiàn)了出來。

被鋒利的刀刃劃過的皮肉上傳來清晰的刺痛，方遙面色不改，抬起清冷的眼眸看向紅衣主教。

“主教大人，這誠意可足夠？”

同時托起那滴血的羊角匕首，低頭雙手奉還。

謝聽的舌尖抵著后槽牙，面上不顯，負(fù)在身后在那只手已經(jīng)捏到骨節(jié)作響，恨不得現(xiàn)在就化出原形來，將這紅衣主教一口咬死。

可是方遙已經(jīng)割臂自傷，他們現(xiàn)在還沒查出個什么眉目，若果他沖動行事，開打起來很可能便前功盡棄了，謝聽只得強(qiáng)忍下情緒，配合著她把戲演下去。

“……我夫人她其實(shí)是想讓主教大人親手打上冥紋，所以遲遲未被我感染，差點(diǎn)惹得主教大人誤會。如今，主教大人可否能信得過我們了？”謝聽強(qiáng)笑道。

“看來你們的確很有誠意……”

目睹方遙毫不猶豫打上冥紋的舉動，紅衣主教很滿意，接過匕首，插回腰間的刀鞘中果斷轉(zhuǎn)身道，“你們隨我來。”

紅衣主教走在前方，領(lǐng)著他們一路來到那座高大的金字塔神殿，先前他們被守衛(wèi)們擋在了臺階下，如今跟在紅衣主教身后，守衛(wèi)們視若無睹，讓他們暢行無阻地上到了臺階之上。

方遙跟在主教身后，眼觀鼻、鼻觀心地邁上一層層砂巖階梯，心下有些激動，這一刀不算白挨，否則他們根本都沒有機(jī)會接近這座神殿。

直覺告訴她這座神殿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

直到走到神殿大門前，紅衣主教停住腳步，轉(zhuǎn)身道：“你們在門口候著。”

或許是對他們還有所防備，或許是這神殿不允許外人進(jìn)入，盡管夫妻倆心里蠢蠢欲動，面上只好做出一副乖順聽話的信徒模樣，點(diǎn)頭老實(shí)地侯在一旁。

大門旁邊有一塊刻有紋路的石板，紅衣主教將手放在石板上，神殿大門應(yīng)聲而開，主教走了進(jìn)去，大門又隨之緊緊關(guān)閉。

在神殿大門開合的瞬間，方遙極快地抬頭朝里張望，神殿里鋪著奢華的羊絨地毯，另有些綠植盆栽、金銀器、木柜等裝飾品，看起來是這紅衣主教日常起居之所。

在大殿的左右兩側(cè)分別有往上和往下延伸的兩道階梯，不知通向哪里。

謝聽已然有些耐不住了，心里閃過“等主教出來時將他打暈，直接闖入大殿”的念頭，朝方遙使了個眼色。

方遙看了看臺階下成排的守衛(wèi)，這些守衛(wèi)都不是凡人，至少都有元嬰期的實(shí)力，而激活冥紋之力后，更是會短暫地?fù)碛写蟪似诘膽?zhàn)力。

硬來不可，方遙朝他搖了搖頭。

謝聽的目光繼而落在她的手背上，血已經(jīng)止住了，但是那細(xì)小的冥紋如同扎根在她的皮下，在雪白的小臂上甚是明顯。

方遙感受到他擔(dān)心疼惜的眼神，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紅衣主教隨時會出來，他們只敢用眼神交流。

方遙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的細(xì)微變化，輕抿了抿唇。

先前她照顧冥紋發(fā)作的阿正和謝聽，只知道冥紋發(fā)作起來很疼，但現(xiàn)在親身感染上冥紋才知道，哪怕不發(fā)作時，它的存在感也很強(qiáng)，就像是有另一種東西附在了自己的身體里，在不斷地生長，這種感覺很不好。

沒過多久，紅衣主教從神殿里出來了，同時手上多了兩個銀杯，里面裝滿著有些發(fā)黑的液體。

在神殿大門重新關(guān)閉的剎那，方遙好像隱約聽到有水流流動的聲響。

紅衣主教把那兩杯發(fā)黑的水，遞給他們，一副大方施舍的語氣：“這是我的誠意，如果你們的線人做得足夠好，以后每半年，可以來我這領(lǐng)一杯圣水。”

“提醒你們一句，這圣河之水飲進(jìn)腹中，比潑在身上更有用。”

方遙接了過來，近距離地將這圣水拿在手中，她才發(fā)現(xiàn)這圣水不但臟污發(fā)黑，上面還飄著許多雜質(zhì)。

再結(jié)合方才聽到的水聲，這神殿之下莫非有河，這水不會是剛從河邊取上來的吧？

她目光下移，看到紅衣主教微微沾濕的袖口，心下有了結(jié)論，恭敬行禮：“多謝大人。”

同時手快地把那杯圣水丟進(jìn)了儲物袋里，謝聽看著手里的那杯黑水，又聽到紅衣主教說喝掉效果更好，正有些難以下口時，覷見方遙的動作，于是忙效仿著收了起來。

紅衣主教也懶得管他們什么時候喝，這圣水可是難得之物，普通教眾想喝還喝不到，只有在祝祭儀式上才能蹭到那么幾滴子。

“我有些累了，要用到你們的時候，自會人聯(lián)系你們，”紅衣主教揉了下眉心，主持祝祭儀式很耗費(fèi)精力，他現(xiàn)在只想回神殿好好休息，轉(zhuǎn)身欲走時，忽然又想到什么，從儲物袋中拿出兩套兜帽黑袍。

“還有這教服，你們拿走……”

給兩個新人交代了這么多，紅衣主教似乎很不耐煩，甚至還沒等他們伸手接過就松了手。趁長袍落地前，謝聽眼疾手快地?fù)屏似饋怼?/p>

這長袍是幽冥教眾統(tǒng)一的款式，在兜帽和袖口邊沿有一圈紅布，彰顯著教頭的身份。不過這教服上不但血跡斑斑，還沾著有點(diǎn)尸臭味，不知道是從哪些死人身上回收的。

紅衣主教撂下教服后，再不管他們，轉(zhuǎn)身回了神殿。

接連“轟”地兩聲，石制大門快速開啟又快速緊閉，將方遙二人再度隔絕在了外面。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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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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